[ 陳飛 ]——(2012-1-5) / 已閱36391次
2.本條沒有明確請求權行使的主體
本條規(guī)定在一定條件下，保險人可以直接向第三人支付保險金，但是本條并沒有明確規(guī)定行使該請求權的主體。從立法的本意以及代為清償?shù)囊?guī)定來看，“經被保險人通知后”保險人向第三人支付保險金，第三人應該不能依本條第1、2款主張保險金的請求權，該請求權的主體應該為被保險人。[3]（P208）受害第三人如果要向保險人行使直接請求權，則只能依本條第3款的規(guī)定。
3.本條存在引起不公平結果的誘因
因為“在被保險人對第三者應負的賠償責任確定時，根據被保險人的請求，保險人應該直接向該第三者賠償保險金”，即使在保險人“應該”直接賠償?shù)谌吮ｋU金的情形下，但也可能出現(xiàn)被保險人破產而根本就無人向保險人進行通知，也即無人提出保險金直接給付給第三人的主張，這時受害第三人沒有任何的補充性救濟措施，只能等待保險金先成為被保險人的破產財產，然后再以破產債權的債權人的身份參與破產財產的分配，這樣不僅對受害第三人的保護極為不利，而且也對該受害第三人極不公平。
由此可見，在保險人對第三人的直接給付義務上，新《保險法》第65條的規(guī)定存在較大不足。
三、第三人的保險金直接請求權：未分類型且行使條件過于嚴格
（一）新《保險法》的規(guī)定及主要成功與不足
1.新《保險法》的規(guī)定及成功之處
新《保險法》第65條第2款后半段規(guī)定，受害第三人在被保險人怠于向保險人請求支付保險金時，有權就其應獲賠償部分直接向保險人請求賠償保險金。依據該規(guī)定，受害第三人在一定條件下享有對保險人的直接請求權，這在我國責任保險的立法上應當說是一項非常大的進步，特別是在有關保險活動的基本法——《保險法》中確立該制度，顯得更加意義重大（注：新《保險法》第65條第2款的規(guī)定，使得我國在責任保險方面擁有了第三人對保險金直接請求權的綱領性規(guī)定。目前而言，除新《保險法》之外，尚有以下立法涉及到受害人的直接請求權：第一，與道路交通相關的立法。與道路交通有關的相關立法主要有《道路交通安全法》（以下簡稱《道交法》）及其《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強制保險條例》（以下簡稱《條例》）。《道交法》第76條第1款規(guī)定：“機動車發(fā)生交通事故造成人身傷亡、財產損失的，由保險公司在機動車第三者責任強制保險責任限額范圍內予以賠償。超過責任限額的部分，按照下列方式承擔賠償責任……”《條例》第28條規(guī)定：“被保險機動車發(fā)生道路交通事故的，由被保險人向保險公司申請賠償保險金……”第31條規(guī)定：“保險公司可以向被保險人賠償保險金，也可以直接向受害人賠償保險金……”第二，與海事海商相關的立法�！逗Ｊ略V訟特別程序法》第97條規(guī)定：“船舶油污損害的受害人不僅可以向肇事船舶所有人提出賠償請求，也可直接向承擔船舶所有人油污損害責任的保險人或者提供財務保證的其它人提出賠償請求�！钡谌�，與航空運輸相關的立法�！睹裼煤娇辗ā返�168條規(guī)定：“在保險或者擔保繼續(xù)有效以及經營人破產的情況下，受害人可以直接對保險人或者擔保人提起訴訟�！钡�170條規(guī)定：“保險人應當支付給經營人的款項，在本章規(guī)定的第三人的賠償請求未滿足前，不受經營人的債權人的扣留和處理”。就這些專門立法而言，與道路交通相關的立法中均沒有明確規(guī)定交通事故的受害人對保險人有直接的保險金請求權，而與海事海商相關的立法以及與航空運輸相關的立法都已經通過法律明確規(guī)定了受害人對保險人的直接請求權。這樣的立法態(tài)勢所導致的結果是，性質相同或相似的保險，受害人所獲得的保障水平并不相同，有違公平的觀念；同時也對強制責任保險中的受害人缺乏有力的保護。新《保險法》頒布生效后，規(guī)制保險基本活動的一般立法中也確定了受害人對保險人的直接請求權，這樣該直接請求權就不再僅僅局限于某一些險種之中，不同類型責任保險中的受害人因此可以獲得相同水平的保護，原有立法中的沖突因此被消弭。可以說，該規(guī)定對整個保險合同法體系的完善起到了巨大的推動作用。）。
2.主要不足
但同時我們也應該看到，在第三人對保險金的直接請求權問題上，立法者又顯得較為保守，既沒有區(qū)分任意責任保險與強制責任保險，也沒有以此為基礎區(qū)分不同情形下第三人直接請求權的行使條件。新《保險法》的這種規(guī)定，不僅背離了強制責任保險的基本目標，同時也忽視了任意責任保險中第三人直接請求權的其他行使條件，如被保險人破產等情形，因此存在較大不足。
（1）與《合同法》中代位權的規(guī)定不統(tǒng)一
由于保險合同是合同的一種，也應適用合同法總則中的相關規(guī)定，特別是代位權、撤銷權等本應規(guī)定在債法總論中并且對所有債的關系均應適用的規(guī)定。在被保險人對保險人的給付保險金債權以及第三人對被保險人的損害賠償債權均到期且被保險人怠于行使自己的債權以至有害于第三人的債權時，[4]（P110－117）第三人已經可以依據《合同法》第73條的規(guī)定直接向保險人行使代位權，即受害第三人可以直接以自己的名義起訴保險人要求保險人支付相應額度的賠償金。但新《保險法》第65條第2款后半段，僅僅與《合同法》第73條規(guī)定相呼應，對受害第三人的直接請求權作出了宣示性的規(guī)定，即被保險人怠于請求時，受害第三人有權就其應獲賠償部分直接向保險人請求賠償保險金。該規(guī)定既沒有完全依照《合同法》第73條的規(guī)定，明確受害第三人行使直接請求權的全部條件，也沒有明確受害第三人行使直接請求權的名義，更沒有明確該直接請求權是對所有的責任保險均生效還是僅僅對任意責任保險有效。這樣一來，兩部法律銜接不夠緊密，徒增立法與司法成本。
（2）沒有區(qū)分任意責任保險與強制責任保險，并采取不同的立法模式來對待
以投保是否有立法的強制為標準，可以將保險區(qū)分為任意性保險與強制性保險。一般而言，任意責任保險，是指依投保人自由意志決定投保與否的責任保險。在任意責任保險中，并無立法強制投保人投保該責任保險。而強制責任保險，通常指依照國家法律的規(guī)定，投保人（被保險人）必須向保險人投保而成立的責任保險。[5]強制責任保險的特點就在于法律有特別規(guī)定，投保人（被保險人）有投保責任保險的法定義務，保險人有不得拒保的義務，保險關系的部分內容由法律直接規(guī)定（注：需要注意的是，強制責任保險中投保人雖然有投保的法定義務，但其保險法律關系并不是依法律規(guī)定自動產生，恰恰相反，強制責任保險法律關系的發(fā)生需要當事人主動締結保險合同，并以保險合同來最終確定保險人、投保的費率、賠償?shù)谋ｋU費金額以及保險費金額的限制等主要權利義務關系。）。強制責任保險與任意責任保險雖然都可以歸屬為責任保險，但是兩者在目的與功能上有重大區(qū)別：一般責任保險的目的在于集合危險，分散損失，即任意責任保險側重保護被保險人；而強制責任保險除了包括前者的功能外，更重要的是在特定的領域內（注：這些領域主要集中在，容易對大量受害人造成嚴重傷害的高度危險領域，典型的有工業(yè)災害領域、汽車事故領域、環(huán)境污染公害領域以及商品瑕疵領域等。這些事故發(fā)生的領域具有四個方面基本特色：（1）造成事故之活動皆為合法而必要；（2）事故發(fā)生頻繁，每日有之，連續(xù)不斷；（3）肇事之損害異常巨大，受害者眾多，難以防范，加害人是否具有過失，被害人難以證明。[參見王澤鑒：《侵權行為法之危機及其發(fā)展趨勢》，載于《民法學說與判例研究》（第2卷），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152—154頁。]這些領域中，傳統(tǒng)的救濟制度難以勝任損失填補的任務，而僅僅通過自愿保險也不足以抵御這些意外傷害所帶來的巨大危害。），為受害第三人設置保障制度，使受害第三人能夠獲得快捷、公正、及時的補償，[6]（P7）即強制責任保險主要是為有效保護受害第三人而設。但是，新《保險法》第65條并沒有區(qū)別強制責任保險與任意責任保險的不同目的與不同性質，忽視了強制責任保險與任意責任保險對受害第三人保護程度的區(qū)別，在第三人直接請求權的問題上采取了統(tǒng)一的標準，這不僅使現(xiàn)有的法律制度之間缺乏協(xié)調，導致當事人在適用法律的時候無所適從（注：例如，在海事海商活動以及航空運輸活動中，受害人對保險人的直接請求權是否需要依《保險法》第65條規(guī)定的條件來行使，還是不依《保險法》的規(guī)定在一般條件下均可行使。），同時也削弱了對特定領域受害人的保護力度，減弱了強制責任保險制度體系的保障功能，如果不能很好地彌補這一制度漏洞，甚至會引起劇烈的社會動蕩。
（3）新《保險法》規(guī)定的條件限制過于嚴格，有可能會使受害第三人無法獲得有效的救濟
例如，在交強險中，如果被保險人在肇事后受傷或死亡，無法主張保險金的賠付，而不是“怠于”主張，因此無法啟動一般的理賠程序，如果不賦予其向責任保險人的直接請求權，那么受害人所受的傷害或損失就無法通過責任保險得到補償，而責任保險人卻可以推卸自己的賠償責任，這顯然是有失公平的。再如，在產品責任險中，發(fā)生產品責任事故后，如果被保險人在尚未對受害人賠償之前破產，此時若不賦予受害人直接向責任保險人索賠的權利，則受害人同樣面臨著無法得到責任保險全額補償?shù)娘L險。
綜上所述，新《保險法》雖然規(guī)定了第三人在一定條件下對保險人的直接請求權，但沒有區(qū)分強制責任保險與任意責任保險采取不同保護層級，也沒有規(guī)定該直接請求權的詳細行使條件，并且已規(guī)定的該直接請求權的行使條件也過于嚴格，缺乏彈性。因此《保險法》關于直接請求權的規(guī)定存在較大不足，需要在后續(xù)的立法中予以修正。
（二）比較法上的考察
1.美國
美國各州的立法并不一致。美國在傳統(tǒng)的汽車責任保險之中規(guī)定，特定的受害人在特定的情形下可以直接向保險人求償。而在一般情形下，受害人只能向被保險人提起侵權之訴，在勝訴后才能再向保險人追訴。[7]（P91－92）
支持受害第三人直接請求權的代表性立法如下：美國《紐約州保險法》第3420條第1款中規(guī)定：“受害人得以保險單或者合同約定的保險責任范圍內的賠償金額為限，對保險人提起訴訟。”威斯康星州《保險法》第632條規(guī)定：“承保因過失致人損害的責任之保險人，以保險單約定的金額為限，對有權請求被保險人賠償其人身傷亡或財產損失的人負有責任，不論被保險人的賠償責任是否依照判決而最終確定。”
2.歐盟
就整個責任保險而言，歐盟指令中并沒有規(guī)定受害第三人對保險人的直接請求權（注：歐盟最早關于保險的指令Directive 73/239/EEC，及其后續(xù)的相關指令均未規(guī)定該直接請求權。）。但就機動車強制責任保險而言，歐盟指令規(guī)定（注：Articles 3 and 18，DIRECTIVE 2009/103/EC OF THE EURO-PEAN PARLIAMENT AND OF THE COUNCIL of 16 September 2009．）：（直接訴權）各成員國應當確保在機動車交通事故中受害的任何一方有權依據保險合同直接提起訴訟。該保險合同承保加害人的機動車交通事故責任。該機動車已經受本法第3條所規(guī)定之機動車強制責任保險所保障。
3.英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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